■陈丕业
记的那是1976年中秋节，当时我还在义井银行工作。那时中秋节能吃到月饼还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能饱饱地吃上一顿月饼更是不可能的事。每到中秋节，吃供应粮的市民户由供销社统一制作,每人供应二两月饼,大约就是一个月饼。就是这一个月饼,大人小孩都无不盼望着能尽快吃上它。特别是孩子们，当临近八月十五那几日,早也盼,晚也盼,一说到吃月饼,就不由地流口水。
一天我六岁的大女儿和小伙伴们去供销社院内玩耍，她看见供销社的工人们围着烤炉，手里端着一盘盘刚烤熟的月饼来回穿梭般忙碌地走动着。那一股股扑鼻的香味，诱使我幼稚的女儿萌生了要吃一个月饼的欲望，她回到家中连哭带闹嚷嚷着要妈妈给她买一个月饼吃。我爱人深知这个在现在人看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可在当时计划经济的那种困难条件下是难以办到的。于是便哄着她说:“快了,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八月十五就可以吃到月饼了。”孩子哪管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哭闹。我妻子无奈,忽然想起大队油房这几日正好榨油,油房她有熟人,便哄着孩子说:“别哭了,你们等着,妈妈给你们买月饼去。”孩子一下停住了哭闹。她拐弯抹角去了油房，向榨油师傅叙述了一番苦衷,求情要了一块油革,用纸包上，回到家中，一进门，神秘兮兮地对孩子们说:“好吃的东西来了。”(在那困难的年月,每月每人只供应二两食油,还不够现在一顿饭炒菜用,所以说,能吃上几口油津津的油革那真是非常香美而又解馋的美食了)。三个孩子一下子围了上去,急着要看是什么好东西，我妻子耍魔术般故弄玄虚地吸引着孩子们的注意力，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拿出那块用纸包着的油革,三个孩子惊喜若狂，争着要吃，我妻子说:“不要急，每人一块，平均分配。”我家只要有点好吃的，大都是平均分配，而且每次都是由我妻子主持，进行公平、公正的分配，谁也不能多吃多占。三个孩子分到油革后，像品尝什么高级美味,用舌头舔来舔去,舍不得一口吃掉。就这样，以油革代替月饼，把一场由一个月饼引起的风波被顺利地平息了。
八月十五终于等来了，那天供销社通知市民拿上购粮证、粮票和钱，到供销社领月饼。分好的月饼按每户三、四、五、六口人打成包,以购粮证为准,我家五口人,工作人员验过粮食供应证,收了钱和粮票，就给我拿了一包月饼。当时我也没有打开纸包查验，就匆匆拿回了家,三个孩子好似雏燕等食般坐在炕上等着爸爸归来，一进门，我就将月饼纸包打开,孩子们迫不及待每人抢了一个月饼，大吃起来。我和妻子也各拿了一个，结果纸包里还剩下一个，这下孩子们可更高兴了，边吃着自己的月饼边议论这个多出来的月饼。我说:“是否工作人员给拿错了?”我妻子说:“可能人家是称斤,六个才够一斤。”我觉得有道理。孩子们没多大工夫就将自己的月饼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三个孩子又将那个剩余的月饼像看稀物一样地围了起来,嚷嚷着要将它分开吃掉。我妻子说:“妈妈给你们分,”随即从地上拿来切菜板子和刀放在炕上。我儿子很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米尺,在月饼上比划着,研究如何将一个月饼均等地分成五份。我大女儿大喊着:“要公道，要分匀。”并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哥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她哥有作弊行为。我小女儿幼稚的小眼也看着月饼发呆!她的鼻涕早已从鼻孔里流出来，通过上嘴唇和口水汇成一条滞流的河,悬挂在嘴唇和下巴上,并伸出小手去抓那个月饼，却被比她大两岁的姐姐狠狠地在她那小手上捣了一拳,我二女儿被打得哇地哭了,鼻涕被泪水一冲便从下巴上滚落下来,正好掉在菜板上,好像有一点还跌在了月饼上。她哥大声呵斥道:“你再哭把鼻涕流在月饼上，弄脏了谁也吃不成了。"我妻子一边哄着小女儿，一边在沉思着如何用几何和数学的方法，将一个圆圆的月饼均等地分成五等份。因为她是初中数学老师，她常常善于用数学的方法来解决实际生活中所遇到的疑难问题。然而我却在担心是否人家把六个人的月饼错给了我这个五口之家。就在我们各怀心思，为均分那个多出来的月饼而吵闹不休时，忽然有人在使劲地敲击我家的门，我忙去开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供销社分发月饼的那个职工,他像查户口似的，开口就问:“老陈你家几口人?”我说:“五口。”他又问:“你是否拿错月饼了?”我说:“我回来后才发现纸包里有六个月饼，长下的这个你看还在菜板上放着。”他说:“这就对了,是我给你拿错了,我还正愁没处寻找这个月饼哩。”说罢他拿起月饼就走。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眼看吃到嘴边的月饼又不翼而飞了。那个职工走后，一家人从惊愕中慢慢地清醒过来,进而又互相埋怨起来,我大女儿埋怨说:我哥不知瞎比划甚,让妈给分开吃了,他还能拿走。"我儿子反讥到:你不是让分均匀吗?"我小女儿不懂什么事,因为月饼突然被人拿走，所以她就又哭起来。我说:“这人也真愣,一个月饼还值得追上家门来索要。”我妻子说:“人家炉制的月饼也是有数的,无故少一个月饼可能也是交不了差。幸亏咱们还没有吃掉,要不然让人家说咱爱小,故意隐瞒不报,想多吃多占。”就这样一家人为一个无意多领出来的月饼高兴和忙碌了一阵,也因此而不快了好一阵。我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一股内疚、酸楚、失落、愤懑和无奈占据了我整个大脑。
现在回想起来,心还不由地隐痛!看看如今中秋节还未到，水果、肉食、月饼就堆了一大堆，大人小孩谁也不再稀罕这些东西，从中可以看出党的改革开放惠民政策确实好，我们的国家在短短的三十年里发展进步之巨大,这是有目共睹、无可非议的不争事实。我们这些老人对此是深有体会的，我们要用这些活的事例来教育下一代，让他(她)们一定要知道过去的贫和苦，启发他(她)们要倍加珍惜今日丰衣足食、幸福美满的好生活。
(作者:陈丕业，1945年10月生，中专文化，1963年参加工作，先后在山西省保德县人民银行，神池县人民银行和神池县公安局工作，2008年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