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乡村建设与乡村旅游可相向而行
美丽乡村建设目的是让更多的农民分享现代化发展所带来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红利,尤其是对于偏远农村,首先是解决生存和生产的问题,其次才是生活和生命质量问题。而乡村休闲或旅游则是要满足城市人追求原汁原味田园生活的需求,解决的是生活和生命质量的进一步提升,这显然比大多数农村人的需求提高了一个层次。同样是民生,农村人更重生存、生产和生活质量,而城里人更重生活质量和生命价值。
美丽乡村建设是伴随工业化发展农村人口向城镇集中的自然历史过程,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趋势和国家现代化的重要标志。但新农村建设发展加速了对乡村原真性、生态性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的冲击和破坏,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些乡村景观的消失和乡土气息的弱化。这与城里人渴望回归自然、返璞归真,远离都市尘嚣与喧闹的休闲需求格格不入。农村人想出来,城里人想回去。这看上去似乎是一对矛盾,但却是目前农村和城市不同发展背景下的现实状况,是一种真实存在。
事实上,美丽乡村建设与乡村休闲或旅游的目的、定位都是不同的。美丽乡村是公益性的,是让乡下人过上城里人的现代化生活;而乡村旅游则是一种市场行为,是让城里人短暂体验乡村生活。
但是二者可以相互融合,相得益彰,共同发展。美丽乡村建设是乡村旅游发展的动因与动力,能为旅游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户资源;旅游则是乡村可持续性、绿色发展的一条捷径。当乡村旅游遇到美丽乡村建设,我们既要解决城里人的休闲需求,提高生活质量和生命价值;又要兼顾农村人生产和生活,甚至是生存的现实需求。
乡村旅游应做到“五味杂陈”
习近平强调:“新农村建设一定要走符合农村实际的路子,遵循乡村自身发展规律,充分体现农村特点,注意乡土味道,保留乡村风貌,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这段话不仅对乡村建设有指导意义,对乡村旅游也颇有启迪。从乡村旅游角度讲,乡村就要有乡村的样子,城里人想去休闲,其诱惑力就在于城乡环境的不同特质。如果农村出现园林化、模式化、城市化景观,城里人还会去吗?乡村旅游应从市场需求出发,做到“土、野、俗、古、洋”五个结合。
人都有猎奇心理,看惯了阳春白雪,有时偏偏就喜欢一些土得掉渣的东西,这种“土”首先是指原真的、古拙的、独特的民居、桥梁、古道,等等,这是乡村旅游的核心和古老淳朴文化的载体。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这句话带有普适性,对乡村旅游亦然。这种“土”和“真”与城市司空见惯的现代化建筑形成了迥然不同的景观,这种差异化无疑是最大的竞争力。
人们渴望自然纯真的乡村生活体验,适应这种市场需求的农家乐、休闲农庄、以及民宿、窑洞、石屋、树屋、木屋、野奢酒店、茅草居等特色住宿,在不同的时期应运而生,而这些建筑设施恰恰就有一种土气,具有原真性和神秘性。国外也是如此,加拿大的农庄民宿、土耳其的洞穴酒店等,极好地保存了固有区域的整体风貌。
有些乡村搞旅游,为修公路而拆古桥、伐古树、毁良田、废古宅,如此大费周折,丢掉了乡村旅游的核心元素,几千年的古村毁之一旦,这是典型的南辕北辙、本末倒置。国家倡导“三不一就”新型新农村建设,即“不砍树、不占田、不拆房、就地新农村建设”,其用意也在强调保护农村原有的自然、生态和文化环境。我们已经丧失了大量的古城古街,再也不能人为地破坏古村古镇了。
陶潜《归园田居》有诗云:“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就是一种乡野的味道,这种味道愈是久远,愈是绵长,愈是令人怀想,以致于城里人有了挥之不去的离愁别绪,乡村旅游由此而来。
记忆中的故园往往是铭刻于心、令人难忘的,乡村之所以为乡村,就在于一个“野”字,或山野茂林,或沃野阡陌。“野”即自然,越是自然的,越是美丽的。旅游追求回归自然,旅游规划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留规划痕迹,道法自然。自然的东西才能使都市人体味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这种田园风光是发展乡村旅游的重要资源,是城里人回归自然的心结,因而是乡村旅游的独特卖点。
乡村旅游规划应当订制化,而非标准化、规范化和模式化。这种订制就是要遵循“道法自然”原则,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切忌随意改造乡野景观,刻意营造劳动场景。现在,有的乡村搞旅游,动辄效仿法式庄园,过分追求城市化,采用“树木+草坪”模式,将农田及设施进行标准的“裁剪”,将城里的公园“搬到”农村,要么一排排整齐的景观树木,要么一片片规整的花样农田;有的无视山水环境的自然性、景观的多样性和层次的丰富性,甚至将溪水两岸统一改建成两壁陡峭的水渠,并加装花岗石护栏。这些做法,使原本“显山露水”的主体景观淹没其中,原有风貌荡然无存,乡野情趣消失殆尽,乡村节点景观越来越趋于雷同,造成千村一面,使人感到失真与乏味。
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中有这样的诗句:“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这是一幅多么纯朴的乡村风俗图!千百年来的农耕文化积淀形成的生产方式、生活习俗、民族风情和传统节庆构成了乡村独有的文化特性,其中有历史、有故事、有情趣、有风俗。这种俗味对于我们现代人弥足珍贵,也是城里人所梦寐以求的。
大俗即大雅。“俗”之旅游卖点正在于入乡随俗,参与和体验这类乡村民俗活动。近几年不少地方将民俗文化元素融入乡村旅游活动,取得很好轰动效应。前些日子,长沙市岳麓区玉江村正伟农庄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走进农趣谷,体验新农村”千人盘泥鳅亲子活动,孩子、家长卷起裤腿捉泥鳅。这种原汁原味的农趣,由俗不可耐而随俗雅化,使大人重温童年味道,也让孩子体验到了真正的农趣。
乡间“俗”物数不胜数,无处不在,非物质文化中除了民俗节庆,当然还包括各种民间社会礼仪、传统工艺、风味小吃等,这些不仅是一种宝贵的旅游资源,还是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独特的精神财富,必须注重保护与传承。山西马嵬坡民俗文化体验园开业以来,火爆异常,就得益于风味小吃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集中再现。
乡村旅游要把这些“俗物”转化为旅游资源、发展资本和竞争优势,必须力避把乡民整体搬迁,形成空村空镇,因为离开了原住民的乡村,就没有了乡村的所谓“俗味”和风情,没有人情味的乡村还值得眷恋吗?又怎能勾起寻根人的乡愁?
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有这样的诗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诗中景致无不透露出一种旷古的风韵。由于受地形气候、历史文化、社会经济等诸多因素的影响,我国乡村古迹可谓千姿百态,风格迥异,有些构建独特,布局精巧,文化沉淀极为丰富,堪称中国建筑之瑰宝,具有较大的旅游开发价值。
乡村旅游扎根于古老的村庄,古建尤为珍贵,即便是残砖断瓦,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故事。鉴于此,要梳理当地文脉,传留当地文韵,存留当地古味。要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保护,力求修旧如旧,避免大拆大建。只有这样,才能在规划中充分挖掘历史文化资源,为乡村保留古风文韵,增添古朴沧桑之感。
对于古村保护,务必保持外貌上的古风、古朴、古香、古色,这包括古井、石碾、石磨、寺庙、祠堂、街巷等建筑设施的外立面,至于内部装修和陈设,为落实新农村建设,满足农民便捷化、舒适化生活需要,可以稍加改造,但要特别注重景观的整体性和统一性,对整体风格要保持一致,环境不能出现违和感,文化不能出现错乱感。安徽的唐模呈坎、山西的乔家大院都较好地保留了古村旧制和风貌,从而深深吸引了游客,满足了游客和居民的双重需求。
法国的乡村旅游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和丰富的发展经验,每年都吸引城市居民到此举办生日、婚礼、家庭聚会、洗礼等活动,以致于我国的游客趋之若鹜。在普罗旺斯的葡萄酒庄不仅可以采摘水果,还能参观到葡萄酒制作的全过程,既大大促进了葡萄酒的销售,又使一、二产业与旅游业有机结合,延长了产业链,扩大了经济收益。
目前我国兴起的休闲农业、农庄,通过适当地对乡村旅游资源进行调整,引入时尚化、现代化、观赏化元素,不仅改善了当地农民的生活质量,也提升了外来游客的舒适度,甚至给游客创造惊喜。2014年2月,浙江桐庐的“牛栏+咖啡”登上了央视“新闻联播”。荻浦村将闲置多年的牛圈猪舍“由废变宝”,建起咖啡厅,外观“土”,设施“洋”,给旅游者留下深刻的印象。牛栏还是那个牛栏,只不过墙体变成卵石墙,屋顶变成黑瓦片,招牌采用仿古木制作,窗台、门前摆了新鲜的盆花,但进到里面却是时髦的吧台、柔和的灯光、经典的背景音乐,别具一格的座位设计以及小品点缀,展示出来的竟是浓浓的异域情调。一个是简易粗陋的牛栏,另一个是高端洋气的咖啡,两种看似不搭调的元素结合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反差,可谓一土一洋,中西合璧,其旅游效应是惊人的。
当然,添加现代元素,要注意适度,过犹不及。有的新建景观过于时尚化、现代化,与原有生态系统极不协调,甚至有点画蛇添足,结果只会弄巧成拙。婺源号称中国最美丽的乡村,其大片的油菜花并非规整和对称的,有些甚至是东鳞西爪的,但这种凌乱和碎片化形态却高度契合了当地的地势风貌,乱中有序,和而有别,这恰恰是融在徽文化血液里的东西,很好地烘托了古徽州古村古镇文化氛围,“油菜花+徽州建筑”可谓锦上添花。在这里,那些带有艺术气息的花田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墨家主张“大道至简”,道家主张“无为而为”。这不是让人完全不动,不做任何事情,其用意是不要以多取胜;而是要以少胜多,这正是极简主义设计的精髓,即注重简约,抓住要害,尊重自然,顺乎自然。当乡村旅游遇到新农村建设,我们要“去甚,去奢,去泰”,最大限度地留点土位、带点野味、显点俗味、存点古味、沾点洋味,而不能一味求怪、求奇、求大、求全。这样的乡村旅游开发,既留住了城里人,也留住了农村人,反之,“去农村化”的现代化乡村旅游模式,甚至那种极端的“腾笼换鸟”式开发,必将误入“鲁侯养鸟”的窠臼,到头来,好的愿望落空,好事变成坏事,于新农村建设有害,于乡村旅游无益。